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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66章 不是证明,是亏欠

穆承策跪得理直气壮,没理会旁人异样的眼神。

这有什么?

王妃生气了,搓衣板都跪得。

王爷跪着,他们几人哪敢站着,立马跟着跪下。

尤其是刚跨进门的洵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收回另一条腿。

他们往常复命都是单膝跪地,习惯了。

墨黪面无表情答道:“回王爷,太皇太后一直在行宫休养,身边的人并未有异动。”

“期间只有福安、康庆两位郡主探望过。目前也都已归家,暂不明是否与郡主中毒有牵连。”

穆承策揉着眉心,挥挥手,“接着查!驿馆呢?”

洵墨小心答话,“王爷所料不差,宇文拓多次进出驿馆,的确多次拜会南疆圣女,但似是例行公事,更多时候是见宇文宸和洛嫣然。”

“查洛嫣然。”

穆承策始终觉得她有一种古怪的违和感。

代战败在他手下,漠北此时送他妻妹和亲,难道只是为示弱。

倒还不如把代战送过来让他舒心。

且漠北此时又为何送宇文宸这个废物过来,单为接回宇文拓?

就不怕他们的废物太子惹了众怒,就这么一去不回?

一个霍巴图还拦不住他。

前世漠北与他僵持不下的,真的只有代战么?

他对除了浓浓以外的任何闺阁女子皆不上心,对嘉禾郡主更是没有一点印象。

今生虽占了先机,到底前世上战场太迟,错过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穆承策转念又想到沈家人,“苏清查不出来,沈清瑶呢?”

洵墨感觉浑身威压,回道,“秘影阁传回消息,建国初期所有谋杀灭门案,贪污案以及十二年前谋反案我们都查了,竟无……半点可疑之处。”

鹊羽挠挠头,“至于戾帝在位期间……实在是冤案多到查不过来,属下觉得应该跟苏夫人没多大牵连。”

洵墨也是这么想的,“案典记载,先帝救万民于水火,建国初期,凡冤案有后人者皆可敲登闻鼓,平反者不计其数,此中也并未有可疑者。”

穆承策望着桃夭居后墙角边的巨型桃树微微愣神。

这颗桃树有百岁余,历经四朝仍花开不败。

而今天还未暖,桃枝上抽出了新芽。

“戾帝即位不过十数载,两朝距今也不过五十载,查不到就再往前。”

“如今天下四分,皆由澧朝而来,本王不信查不出半点消息!”

穆承策的话一语点醒了洵墨。

“是!属下这就去查!”

说着几人便飞身越过围墙,消失在院子外。

他们实在压力很大好么?

几人围在一起跪着讨论正事,怎么看怎么诡异。

穆承策望向远方,桃夭居的位置背靠着海棠苑,只一墙之隔。

这里本也是王府后门地界,一般情况下两座宅子不会完全紧靠,更何况是皇亲贵胄。

只他心中念着清浓今生可能仍然不愿与他共居一室,很早的时候就将后门外的地界全部纳入王府,筑起了这座金玉楼阁。

并且让了地,将王府后墙这整棵长寿桃树纳入桃夭居。

也正因此,外人会觉得桃夭居的位置不符合主院风格,反倒是与公主府相连的雪竹居占了主院的地界。

他总盼着她长命百岁。

即便有一日他不能陪伴在浓浓身前。

屋内的清浓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她死气沉沉地坐在床边,眼神空洞,不发一语。

穆揽月不知为何前几日还浓情蜜意的两人会闹到如今这地步。

清浓不肯睡,她也不劝,就这么陪着呆了半日。

直到天色暗下来她才揉着酸痛的太阳穴回去休息。

走到院门口看到笔直跪着的人,穆揽月心中怒气全无,劝道,

“承策,浓浓身子还好,张正阳说估计是心里难受才恍惚觉得到处疼,吃不进东西。”

“你莫要因此责怪自己,快起来吧,先前是姑母气急了才喊你跪着。”

说着就伸手要扶他起来,奈何身材悬殊,他不想起,谁也扶不起来。

穆承策微微发干的唇瓣蠕动了几下,嗓音微哑,“姑母罚的没错。”

“浓浓弄成今天这样都是我的过失,她肯定怨我,否则怎么会用绝食来惩罚我……”

“我跪再久都不及她受到的半点伤害。”

穆揽月拢了拢披风,春日晚间气温低,他身上有伤又穿得单薄,如何能受得了,

“你又何苦跪在这里逼她呢,她这会儿思绪不清你是知晓的。她不会心疼你的!”

穆承策摇摇头,眼中含着柔情,“姑母,她知道或是不知道又有何差?我并未想过要邀功。”

月凉如水,他的声音却含着丝丝甜意,“爱她是我一个人的事,若是能得到她的回应,那是我的幸运。”

“无论我做什么,都不是用来绑架她爱我的理由。”

穆揽月心头一紧,攥着披风的指尖掐得泛白。

大概这就是她永失所爱的缘由。

永远觉得自己付出了更多,需要对方加倍归还。

她愣愣地开口,“可这些都是你爱她的证明。”

穆承策淡淡地说道,“证明?姑母,我若是足够爱她,不需要这些证明。”

“我只是赎罪罢了,不是证明,是亏欠。”

“亏欠?”

穆揽月细细地回味着他的话,半晌才发现视线已经模糊不清。

她吸了吸鼻子,“随你吧,姑母累了,太累了……”

她扶着吴嬷嬷的手,往雪竹居走去,挺直的脊背似乎有些弯。

穆承策侧头望着她的背影,即便是被迫和亲或者是战乱中狼狈回归故土,他眼中的姑母,从来都是骄傲矜贵。

犹记得他一身伤在城门口拦下和亲队伍的那天,姑母说,“穆家人的脊梁永不可弯,姑母等你领大宁铁骑,破万军,收山河,接姑母回家。”

“忍一时之辱,不是懦夫。臣儿,好好活着,一定要……活下来。”

她眼中的痛苦和隐忍他现在都还能想起来。

重活一世,姑母没有像前世那样亲自领兵平叛,没有死于叛军之手,但他也没能拯救她。

漠北和大宁的和平条约也只维持了仅仅两年便又起战乱。

虽然他倾尽全力在五年前救回姑母,但那时她在漠北已经呆了整整七年。

离十年和平之约到期不过三年。

那些苦不堪言的岁月里,姑母承受了太多。

上一世他从未在乎过天下臣民。

生也罢,死也好,都与他无关。

皇嫂逝后他怨恨皇兄,亦不曾出手相助。

即便后来上战场也是为了浓浓。

为了给她一个平安的盛世。

没了浓浓也就没了他。

可他枉读圣贤书数十载,上一世的才子之名简直是徒有其名。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没懂。

对一个国家最大的折辱便是文官披战甲,天子殉国门。

前世太傅顾淮言亦是他的老师,一介文臣临危不乱,领御林军三千拼死守宫门。

太极殿内多少文臣,包括云相沈言沉之流,无一人挺身而出相救。

姑母持先镇国将军傅枭虎符于京郊大营点兵,冒着谋逆大不敬的罪名杀进城门,于神武大街与叛军恶战。

等他领肃王,秦王进京救驾时姑母已力竭而亡,荒凉的神武大街上早已没了活人。

只她一身血污跪在在破云枪侧,脊背挺直,握着长枪的手指已经扭曲,却仍不肯松开。

而太傅被当胸一剑钉于太极殿正殿正门口,死不瞑目。

叛军疯狂大笑,烧杀抢掠。

皇兄握着渊虹剑意图殉国。

好在秦王,肃王虽然窝囊,但所领军队也是和先帝打过天下,从战场上九死一生下来的。

经历过战争的腥风血雨,与云南王此等前朝藩王的军队并不相同。

后来叛乱平定,二王救驾有功,多有封赏。

但穆承策知道这二人于新帝而言亦是隐患,他们选择皇兄亦是时势所逼,权宜之计。

朝中又有云相为文臣之首,少了太傅牵制,多有干政。

前世皇兄腹背受敌,生生拖着病体熬到他跳崖。

也不知皇兄听闻他的死讯会作何反应。

冷风吹来,竹叶沙沙作响。

他冷笑一声,曾经亏欠的,又何止浓浓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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