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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夏口的顽抗

襄阳城头的易帜,快得让许多城内居民在清晨推开窗棂时,恍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荒诞的梦。昨日还高高飘扬的、代表荆州牧刘表的深青色旌旗,一夜之间便被代表着魏公刘湛的玄色旗帜所取代。那玄色大旗,以金线绣着狰狞的夔纹和硕大的“刘”字,在秋日略显苍白的阳光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威严,于城楼最高处猎猎作响,俯视着汉水与这座刚刚更换了主人的雄城。

城门早已洞开,卸下了沉重的门闩。一队队盔明甲亮、兵刃森然的魏军士兵,以严整的队形,迈着近乎划一的步伐,沉默而有序地开进襄阳。铁靴踏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咔嚓”声,汇聚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洪流。他们并未像寻常得胜军队那样欢呼雀跃,也没有闯入民宅商铺,只是沉默地、高效地接管着城墙、府库、官衙、武库以及各处交通要道。冰冷的眼神扫过街道两旁紧闭的门窗和偶尔从缝隙中窥探的、充满恐惧的眼睛,带来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秩序。

城内的百姓,最初是极度的恐惧,家家闭户,市井萧条,仿佛整座城市都在屏息凝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胆大的居民透过门缝,看到魏军士兵对路边瘫坐的乞丐都秋毫无犯,对散落的财物视若无睹,只是专注于布防和巡逻,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慌,才如同被阳光逐渐融化的冰层,慢慢裂开缝隙,被一种混杂着好奇、茫然以及对未来不确定的观望所取代。随后,一队文吏在士兵护卫下,开始在各大城门和市集口张贴盖有魏公大印的安民告示,宣布减免本年度三成赋税,严明军纪,禁止扰民,承诺维持秩序,保护士农工商各安其业。识文断字的人围着告示低声诵读,消息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城内那根紧绷的弦,总算稍稍松弛了一些。

刘湛是在大军完全控制襄阳、确保城内万无一失之后,才在诸葛亮、郭嘉以及周仓亲自率领的精锐虎卫簇拥下,策马缓缓进入这座荆襄心脏的。他没有选择招摇过市的凯旋仪式,马蹄声在空旷了许多的主街上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直接前往那座象征着荆州最高权柄的州牧府,而是径直登上了襄阳城最为高大的南门城楼。

站在巍峨的城楼之上,视野豁然开朗。脚下,是奔流不息、烟波浩渺的汉水,如同一条玉带环绕着襄阳的南部城墙。秋风吹拂着城头新插的玄色旗帜,也吹动了他额前的几缕发丝。极目远眺,汉水对岸是起伏的丘陵,更远处,则是广袤而色彩斑斓的荆南大地,笼罩在一片淡淡的、氤氲的雾气之中,充满了未知与挑战。

“主公,襄阳已定,荆北各郡,如南阳、南乡、新城等,传檄可定,料想无人敢抗天兵之威。”诸葛亮站在刘湛身侧半步的位置,手持羽扇,遥指南方,声音平静如水,却带着洞察未来的睿智,“然,心腹之患,真正的顽石,犹在东南。”

刘湛的目光也锐利地投向那个方向,仿佛要穿透那层薄雾,看到那个屡败屡战、始终不肯屈服的对手。“刘备……和孔明你那位旧友徐元直?”他记得诸葛亮曾提过与徐庶的交情。

诸葛亮微微颔首,脸上并无太多故人之情的波澜,只有冷静到近乎残酷的战略分析:“亮与徐元直虽有同窗之谊,昔日共论天下,然如今各为其主,道不同不相为谋。刘备,世之枭雄,看似仁厚,内里坚韧不拔,更兼有关羽、张飞等万夫不当之勇为辅,虽如今势穷,寄居新野小县,兵微将寡,然其志存高远,绝非凡俗,绝不会坐视主公整合荆州而束手待毙。亮料定,其在得知襄阳易主、蔡瑁归降之后,绝不会北上归降自取其辱,只会南逃,依托江夏刘琦,以图喘息,甚至……”他顿了顿,羽扇轻摇,“……东联孙权,陈说唇亡齿寒之理,以求一线生机。”

郭嘉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棵顽强生长在城墙缝里的野草上新摘的草茎,踱步过来,接口道,语气带着他惯有的、看透世情的调侃:“没错。这刘玄德,别的本事或许有待商榷,但这审时度势、保存实力、跑路的功夫,可是历经考验,堪称一流。从徐州跑到河北,从河北跑到荆州,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如今襄阳这大树一倒,猢狲自是散了,他这条大鱼,怕是又要从新野那浅水池子开溜了。咱们接收襄阳,清点府库,整顿降卒,安抚地方,总需要几日功夫。这点时间,足够他溜到江夏,去找他那同样惶惶不可终日的大侄子刘琦抱团取暖了。”他话语中的讽刺意味十足,却精准地概括了刘备当前的处境。

就在这时,荀衍匆匆登上城楼,额角带着细微的汗珠,面色凝重,向刘湛躬身汇报:“主公,刚接到新野方向‘听风’急报。刘备已于两日前,也就是我大军先锋抵达汉水北岸、摆开阵势的那天傍晚,便尽起新野之兵,并携裹了大量愿追随其南迁的百姓,弃城南下,行动极其迅速果断。其先锋已过樊城,看行军方向,确是沿汉水南下,往江夏而去。”

诸葛亮适时进言,语气坚决:“此乃刘备立足乱世之本。其势愈弱,则愈发需借‘仁义’之名以凝聚人心,号召四方。然,携民而行,妇孺众多,辎重繁杂,其军必不能速,此其致命弱点。主公,此乃天赐良机,断不可失!当立即遣精锐骑兵,轻装简从,星夜兼程追击!即便不能全歼其军,也需最大限度杀伤其有生力量,若能擒杀刘备,则南方去一心腹大患!至少,也要阻止其顺利与刘琦会合,以免其在江夏站稳脚跟,与东吴勾结,形成犄角之势,届时再想图之,恐费周章!”

刘湛眼中寒光一闪,不再犹豫,果断下令,声音铿锵:“周仓、徐晃!”

“末将在!”两员猛将踏前一步,甲胄铿锵作响。周仓满脸兴奋,黑脸上泛着红光,如同嗅到血腥的猛虎;徐晃则沉稳如山,目光冷静,抱拳待命。

“命你二人,各率五千轻骑,多备弓弩箭矢,只带三日干粮,卸除不必要的重甲,即刻出发,沿汉水东岸南下大道,全力追击刘备!”刘湛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城垛上,仿佛点在了刘备逃亡的路线上,“务求咬住其尾部,利用骑兵机动,不断袭扰,最大限度地杀伤其士卒,摧毁其辎重!若能擒获刘备,便是不世之功!若事不可为,亦要打得他元气大伤,无法顺利与刘琦合流!”

“得令!”周仓兴奋地摩拳擦掌,发出一阵低吼;徐晃则冷静地一抱拳,沉声道:“末将明白,必不负主公所托!”两人迅速转身,大步流星地下城点兵去了,脚步声如同擂响的战鼓。

“文若,”刘湛又看向荀衍,“你立即以我的名义,草拟文书,发往江夏,给那刘琦。言辞可稍温和,但需陈明利害,点出蔡瑁已降,襄阳已定,荆北传檄而定之大势。劝其认清形势,勿要自误,更勿要与刘备同流合污,速速开城归降。告诉他,若肯归顺,我保其性命无忧,仍可享受宗室富贵。若执迷不悟,妄图凭借江夏弹丸之地负隅顽抗……待天兵一至,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衍,遵命!即刻去办!”荀衍领命,匆匆而去。

郭嘉看着周仓、徐晃离去的背影,又望了望南边天地相接处那隐约扬起的、被斥候称为“刘备军行动带起的”尘土,吐掉嘴里的草茎,笑道:“周黑塔这莽夫和徐公明这稳将搭配,一热一冷,够那刘大耳好好喝一壶的了。不过,以刘备之坚韧,关张之万人敌,想一战竟全功,阵前擒杀,恐怕也非易事。我估摸着,最多也就是斩断他几条尾巴,让他更加狼狈些,像被猎犬追撵的兔子一样逃窜。关键是江夏……刘琦那小子,性格跟他爹一样优柔,还有点被他后母和蔡瑁吓破胆的后遗症,他会听他这位看似忠厚、实则步步算计的‘叔父’的,还是听我们这代表朝廷大义、挟新胜之威的‘王师’的?”他语气中带着对刘琦的不屑和对局势的精准判断。

诸葛亮轻摇羽扇,目光深邃如星夜,望向东南方向:“刘琦性情懦弱,缺乏主见,其与蔡瑁等人积怨甚深,对襄阳权力更迭心怀恐惧,此其弱点。如今主公势大,兵威正盛,他或有可能因畏惧而选择投降。然,刘备若至,以其笼络人心之能、宗室身份之情、以及共抗蔡瑁之谊,必极力劝说、甚至胁迫刘琦联合抗我。胜负之数,不在兵力多寡,而在刘琦一念之间。此外,”他语气转为凝重,“还需谨防江东……孙权坐拥六郡,虎视眈眈,绝非坐视荆州易主而无动于衷之辈。其麾下周瑜、鲁肃等人,皆当世俊杰,岂能不窥伺时机?”

刘湛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昨日烽烟未散尽的淡淡焦糊味道,混合着汉水氤氲的湿气与秋日草木的萧瑟。“传令,大军在襄阳休整三日,消化战果,同时派出使者,招降荆北各郡。三日后,留偏将守襄阳,大军主力,兵发江夏!”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而锐利,“我倒要看看,这刘备和刘琦,能在这长江边上,凭借所谓的天险和残兵,撑多久!也要看看,那碧眼儿孙权,敢不敢伸手来碰我这到嘴的肥肉!”

……

就在刘湛于襄阳城头下达追击命令的同时,南下的官道及其周边的田野小径上,一支庞大而混乱、弥漫着悲怆与仓皇气息的队伍,正在秋日的原野上艰难地跋涉。这支队伍构成极其复杂,延绵逶迤,长达数里,如同一条受伤的巨蟒在泥泞中蠕动。

队伍的前方,是衣甲不算齐整、甚至有些破旧,但队列尚算严整、保持着基本警戒的军队,约莫尚有万余人,打着“刘”、“关”、“张”等字号旗帜,但旗帜也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中间部分是大量的马车、牛车、甚至人力推车,装载着粮食、军械、帐篷等辎重,车辆吱吱嘎嘎作响,不堪重负。而队伍的两翼和后方,则是密密麻麻、扶老携幼、肩挑背扛着全部家当的百姓。他们面色惶惑,步履蹒跚,孩童的啼哭声、老人的喘息声、妇女的低泣声,与车马的嘈杂声、士兵的催促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幅乱世流离的悲惨图卷。行动速度异常缓慢,一日能行三四十里已是极限。

队伍的核心,刘备骑在那匹著名的、眼下有泪槽的的卢马上,身形似乎比往日佝偻了几分。他身着洗得发白的旧袍,腰悬双股剑,原本宽厚温和的面容,此刻因连日的奔波、焦虑和寝食难安而显得异常憔悴,眼角的皱纹深刻如刀刻,鬓角甚至隐约可见几丝仓促生出的华发。他不时勒马回望北方,眼神中充满了疲惫、悲怆、不甘,以及一丝对未来的深深忧虑。他的身边,一左一右,正是义薄云天的关羽和性情火爆的张飞。

关羽面如重枣,卧蚕眉紧紧拧成一个疙瘩,丹凤眼微眯着,寒光内敛,手中那柄威震天下的青龙偃月刀倒拖在地,冰冷的刀锋在秋日阳光下偶尔反射出令人心寒的光泽。他沉默寡言,但紧握刀柄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以及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与压抑的怒火。

张飞则截然不同,豹头环眼瞪得如同铜铃,钢针般的虬髯因愤怒而贲张开来,他不住地回头怒视北方,嘴里骂骂咧咧,声音粗豪:“直娘贼!天杀的那刘湛小儿!仗着兵多将广,偷袭襄阳,算什么英雄好汉!还有那蔡瑁狗贼,软骨头的东西,竟如此轻易便献了刘表的基业!真是气煞俺也!大哥!何不就让俺老张率一队精锐兵马,在此断后,与那追兵痛痛快快厮杀一场!也叫他们知晓知晓,俺丈八蛇矛的厉害!岂能像现在这般,窝窝囊囊地逃!”

刘备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沉重得仿佛承载了整个队伍的重量,声音沙哑而疲惫:“三弟,不可鲁莽!慎言!我军兵力本就不足,新野之兵加上沿途收拢,不过万余,又携民而行,此乃我等根基所在。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到江夏,与琦侄儿会合,依托长江之险,水军之利,再图后计。此时若与追兵纠缠,一旦被其精锐拖住,待刘湛大军随后掩杀而来,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望不到头、在尘土中蹒跚前行的百姓队伍,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痛楚与愧疚,“这些百姓,是因信我刘备之名,不愿受北军统治,才背井离乡,舍弃田园屋舍,拖家带口随我南迁!我刘备无能,不能保境安民,已愧对他们,岂能再为一时意气,弃他们于险地而不顾?” 这番话,他说得情真意切,眼眶微微泛红。

关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压抑的冷静:“大哥所言极是。小不忍则乱大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江夏有刘琦公子在,他乃景升公长子,名正言顺,尚有万余水军可用,战船数百,凭长江之险,未必不能与刘湛周旋。只是……”他丹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话锋微转,带着深深的遗憾,“……军师徐庶离去,如今我等……唉,凡事需自行决断,如盲人摸象,难窥全局。”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很明显,失去了顶尖谋士的运筹帷幄,他们就像失去了眼睛,应对起如此复杂的危局,更加吃力,步步维艰。

刘备闻言,脸上悲色更浓,徐庶被刘湛用其母骗走,是他心中一直的痛。但他强打精神,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宽慰的笑容,拍了拍关羽和张飞的臂膀:“二弟、三弟勿忧。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等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仁义所在,必有豪杰景从!必有转机!”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语气变得坚决,“我已派人星夜兼程,抄小路先行赶往江夏,通知琦侄儿,让他做好接应准备。同时……也遣了能言善辩之士,携带重礼,浮江东下,前往吴郡,面见孙权,陈说唇亡齿寒之理!告知他,若荆州全境落入刘湛之手,其兵锋下一步必指江东!邀其与我等联合,共抗北地强虏!”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绝处逢生的策略。联合刘琦,获得暂时的立足点和水军支持;结好孙权,拉拢强大的外援,凭借长江天险,构筑一道脆弱的防线,对抗如日中天的刘湛。

然而,他这精心筹划、寄托了最后希望的策略,很快就被后方天际线处扬起的、越来越近的滚滚烟尘,以及脚下大地传来的、沉闷如雷并逐渐清晰的马蹄轰鸣声所打断。那声音,如同死神的鼓点,敲打在每一个逃亡者的心头。

“报——!!” 一名斥候衣衫褴褛,满身尘土,连滚带爬地飞马而来,脸上满是惊惶与恐惧,几乎是从马背上摔下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主公!大事不好!后方……后方发现大批魏军骑兵,烟尘遮天!看旗号是周仓、徐晃!距离我军后队百姓……已不足二十里!其速度极快!”

“来得如此之快!”刘备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失声惊呼,握着缰绳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张飞环眼瞬间布满血丝,虬髯根根倒竖,如同暴怒的雄狮,大吼道:“大哥!让俺去!定叫那周仓黑厮和徐晃匹夫有来无回!尝尝俺老张蛇矛的滋味!”

关羽丹凤眼猛然睁开,寒光爆射,一捋长髯,沉声道:“大哥,追兵皆是精锐骑兵,来势凶猛,若不立即阻击,迟缓其锋,我军中百姓和辎重队伍危矣!我与三弟同去,你率中军保护百姓,加速前行!务必尽快赶到汉水渡口!”

刘备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没有时间犹豫。他重重拍了拍关羽和张飞宽阔的肩膀,虎目中泪光闪烁,声音哽咽:“二弟、三弟……千万小心!彼众我寡,不可恋战,阻滞其锋芒即可,一旦我军主力远去,便速速脱战归来!为兄……在夏口等你们!” 这一刻,兄弟生离死别的悲壮弥漫在空气中。

“大哥放心!俺去去就回!”张飞吼声如雷。 “大哥保重!”关羽言简意赅,目光决绝。

两人抱拳领命,立刻点起麾下仅有的、也是最精锐的约两千骑兵,拨转马头,如同两道离弦之箭,反向迎着那越来越近、如同乌云压顶般的烟尘和雷鸣般的马蹄声,决然杀去。那逆流而上的身影,充满了悲壮与一往无前的勇气。

不久之后,队伍后方约十里处,便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剧烈碰撞的刺耳铿锵声、战马濒死的凄厉嘶鸣声、以及伤者绝望的惨嚎声。声音顺着风传来,清晰可闻,如同重锤,一下下敲打在刘备和每一个逃亡者的心上。刘备不敢回头,他甚至能想象到那血肉横飞的惨烈场景,只能死死咬着牙,强忍着眼中的热泪和心中的剧痛,嘶哑着声音,不断催促着队伍加快速度,再加快速度!尽管这速度在拖家带口、负载沉重的百姓面前,依旧慢得令人绝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山火海之上。

这场发生在南奔路上的阻击战,异常惨烈而血腥。

周仓、徐晃率领的是一万北地最精锐的轻骑兵,人如虎,马如龙,装备精良,士气高昂,携大胜之威,如同出柙的猛兽。而关羽、张飞虽勇猛绝伦,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毕竟兵力处于绝对劣势,且麾下骑兵并非主力,更多的是肩负着阻滞、保护大队的使命。

双方在宽阔的官道及两侧收割后略显泥泞的田野上,展开了激烈的绞杀。周仓挥舞着门扇般的大刀,哇哇大叫,如同一股黑色旋风,目光死死锁定了那杆熟悉的丈八蛇矛,直取张飞:“环眼贼!洛阳一别,爷爷想煞你也!速来纳命来!” 张飞怒发冲冠,声如巨雷:“无耻黑厮,甘为刘湛爪牙,看爷爷今日为民除害!” 丈八蛇矛如同一条狂暴的黑龙,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与周仓的大刀狠狠撞在一起,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四野,两人瞬间战作一团,刀来矛往,卷起漫天尘土。

另一边,徐晃则显得冷静得多,他并未急于与关羽单挑,而是沉着地指挥骑兵,利用人数和机动优势,分成数股,如同灵活的狼群,不断试图穿插、分割关羽张飞率领的断后部队,并用密集的弓弩远距离射击刘备军后队的步卒和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箭矢如同飞蝗般落下,不断有百姓中箭倒地,发出凄厉的哭喊,原本就混乱的队伍更加溃不成军,人们互相践踏,死伤枕籍。哭喊声、哀嚎声、求饶声与战场的杀声混合,构成了一幅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关羽面色沉凝如水,丹凤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他看出徐晃的意图,青龙偃月刀舞动如轮,化作一道青色的光弧,将射向自己方向的箭矢纷纷斩落,同时大声指挥部下结阵抵抗,尽力保护溃散的百姓。但面对潮水般涌来、一击即走的魏军骑兵,他的努力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终于,徐晃见时机成熟,挥动他那柄沉重的开山大斧,催马直奔关羽:“云长!别来无恙!可敢与徐某决一死战?!” 关羽冷哼一声,也不答话,催动赤兔马,青龙偃月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迎向徐晃。刀斧再次相交,如同山崩地裂,巨大的撞击声让周围混战的士兵都为之侧目,两人马打盘旋,激战在一起,每一次兵刃碰撞都迸发出耀眼的火星,显示出两人均是力量与技巧臻于化境的巅峰猛将。

战斗持续了约一个多时辰,田野上已然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泥土,断枪折戟随处可见。关羽和张飞虽奋力厮杀,阵斩魏军骑兵不下数百,周仓、徐晃亦不敢过分紧逼这两尊杀神,但无法完全阻止魏军骑兵对大队的冲击和屠杀。眼见阻滞目的已基本达到,刘备主力已远去,而己方伤亡惨重,兵力折损近半,关羽张飞对视一眼,均知不可再恋战。两人同时爆发,关羽一刀逼退徐晃,张飞一矛震开周仓,率领残余的数百骑兵,奋力杀开一条血路,摆脱纠缠,引军徐徐后撤。

周仓、徐晃顾忌关张之勇,又见刘备主力已远,追之不及,便也未再强行追击,转而将所有的怒火和杀戮欲望倾泻在那些落后的刘备军伤兵、散兵以及来不及逃走的百姓身上。魏军骑兵如同虎入羊群,刀劈枪刺,肆意砍杀,俘虏青壮,掠夺细软,并纵火焚烧那些遗留在路上的、装载着粮草和财产的车辆。冲天的火光伴随着浓烟和哭喊声,在秋日的原野上显得格外刺目和悲惨。

当关羽和张飞带着满身血污、疲惫不堪以及仅存的数百骑兵,追上刘备的主力时,带来的消息让刘备眼前一黑,几乎从的卢马上栽倒下来。断后部队两千精锐,仅剩不足五百骑归来,更有多达三四十的百姓在刚才的袭击和混乱中被杀、被俘或失散在荒野之中,哭声震野。辛苦携带的粮草辎重损失超过三分之一,无数家庭破碎,哀鸿遍野。

“刘湛……周仓……徐晃……”刘备望着北方那依旧隐约可见的烟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鲜血,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深刻、几乎化为实质的恨意与痛苦。但他知道,此刻不是放纵悲伤和愤怒的时候,作为主心骨,他必须坚强。

“加速!全力赶往夏口!派人收拢失散百姓,能救一个是一个!”他嘶哑着下令,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在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后,刘备残部终于如同惊弓之鸟,狼狈不堪地抵达了夏口。夏口位于汉水南岸,是江夏郡的军事重镇,扼守水陆要冲。早已接到消息、内心惶惑不安、如同热锅上蚂蚁的刘琦,得知刘备到来,亲自出城迎接。

当看到刘备一行人马衣衫褴褛、丢盔弃甲、大多带伤,士兵们垂头丧气,百姓队伍哭声不绝的凄惨模样,又亲耳从刘备口中证实了襄阳已失、蔡瑁张允不战而降的消息,刘琦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惨无人色,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几乎站立不稳。

“叔父……这,这该如何是好?蔡瑁那恶贼降了,襄阳没了,我们……我们还能去哪里?”刘琦拉着刘备的手臂,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刘备强忍着心中的悲愤和身体的疲惫,努力挺直腰板,握住刘琦冰凉的手,用尽可能沉稳的语气安抚道,尽管这安抚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苍白:“琦侄儿勿慌!天塌不下来!夏口城坚,更有长江天险,你麾下水军尚在,战船完备!只要我等叔侄同心协力,将士用命,未必不能守住这基业!我已派人联络吴侯孙权,陈说利害,刘湛势大,若尽得荆州,下一步必图江东!只要孙刘两家联手,同仇敌忾,共抗国贼刘湛,大事犹可为!必有转机!”

他将“孙刘联手”作为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反复灌输给惊惶失措的刘琦,试图点燃他心中那微弱的抵抗火焰。然而,看着夏口虽然地势险要,但城防并非无懈可击,守军兵员不足、且多为水军,陆战能力存疑,士气更是因为襄阳失陷的消息而无比低落,再看看刘琦那懦弱无助、六神无主的眼神,刘备的心,也如同坠入了冰冷的江底,一点点沉了下去。

江风猎猎,吹动着城头“刘”字旗和“关”字旗,仿佛在诉说着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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