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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长江水战

襄阳城,这座荆襄之地的明珠,在短短时日内已然改换了容颜。原本属于刘表的州牧府,如今成为了魏公刘湛的行辕。府邸依旧是那座府邸,亭台楼阁,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回廊下依旧有曲水流觞的雅致景观,假山奇石罗列其间,彰显着前主人的品味与奢华。然而,往来穿梭其间的,已尽是身着统一玄色制式衣甲、腰佩环首刀、步履生风、眼神锐利的北地军士。他们沉重的靴底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回响,取代了昔日文吏轻软的步履和歌姬曼妙的琴音。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荆楚之地特有的、混合着香草与胭脂的绮靡香气,而是冷硬的铁锈味、保养兵刃的油脂味、新磨墨锭的清香,以及一种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的铁血肃杀之气,仿佛连庭院中那几株百年丹桂的馥郁,都被这股凛冽的气息冲淡了许多。

议事厅内,原本摆放着珍玩古董的多宝阁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占据了大半个厅堂的巨型荆州沙盘。沙盘已被能工巧匠连夜更新,襄阳至江夏一带的山川河流、城池要塞、水陆通道、乃至已知的兵力驻防点,都用不同颜色和型号的旗帜、模型标注得极为精细,尤其是那条蜿蜒东去、以蓝色绸缎模拟、在烛光下泛着微光的浩瀚长江,更是成为了沙盘上最引人注目的焦点。

刘湛负手立于沙盘前,身姿挺拔如松,玄色锦袍的衣摆纹丝不动。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测量尺,缓缓扫过沙盘上的每一处细节,最终凝注在那条象征着南方天堑与机遇的蓝色缎带之上。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周仓、徐晃追击刘备的战报刚刚送达,虽斩获颇丰,重创了刘备军的尾部,缴获无数,但终究未能实现擒杀刘备的战略目标,让那条屡败屡战的“潜龙”带着核心骨干,成功遁入了夏口,与惊惶不安的刘琦会合。这颗钉子,已然带着不甘与顽抗,狠狠地楔在了长江与汉水交汇的咽喉之地。

“主公,周、徐二位将军送回的战报,已初步清点完毕。”荀衍手持一份墨迹未干的文书,快步走入厅内,躬身禀报,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此役,我军斩获敌军首级四千三百余级,俘获士卒、民夫三千一百人,缴获各类辎重车辆四百余乘,解救不愿南迁、被刘备军携裹的百姓近万人。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一丝遗憾,“刘备、关羽、张飞及麾下约五千核心精锐,已成功突破阻击,遁入夏口,与刘琦合兵一处。根据降卒口供与我方细作估算,夏口现有总兵力,加上刘琦本部水陆军,约在三万五千至四万之间,其中水军约占万余,拥有大小战船约四百至五百艘,其中大型楼船、艨艟约占三成。”

“还是让他们跑进去了。”刘湛的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太多的喜怒,仿佛这结果早已在预料之中。但他那根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在沙盘上夏口那个依山傍水、形同卧牛的木制模型上,重重地一点,几乎要将那模型摁进沙盘里去。“夏口,地如其名,夏日之口,扼守要冲。其地势险要,三面环水,城防经过刘表、黄祖多年经营,颇为坚固,更有连环水寨为依托,易守难攻。刘备据守于此,进可沿江西进,威胁我南下荆南之路;退可顺江东走,联络孙权,互为奥援。此患不除,如鲠在喉,荆襄九郡,永无宁日。”他的分析冷静而透彻,点出了夏口在战略上的极端重要性。

郭嘉斜靠在旁边一根朱漆圆柱上,似乎有些精力不济,手里却灵活地把玩着一枚从刘表府库中搜罗出来的、质地温润、刻有蟠螭纹的青玉玉珏,闻言懒洋洋地接口,语调带着他特有的、仿佛永远睡不醒的慵懒,却又一针见血:“刘大耳别的本事,比如治国安邦、运筹帷幄,或许值得商榷,但这保命逃生的本事,以及找靠山、抱大腿的眼光和脸皮厚度,确实堪称天下无双,令人叹为观止。如今他缩进夏口那个坚固的乌龟壳里,又有这条浩浩荡荡、看着就眼晕的长江帮着挡道,咱们这些习惯了在广袤平原上纵马驰骋、靠铁蹄和刀锋说话的北方汉子,怕是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地,拳头打在棉花上喽。” 他说话间,还故意做了个夸张的、身体随着想象中船只摇晃而左摇右摆、几欲呕吐的动作,那滑稽的样子,引得旁边侍立的几名年轻将领忍不住嘴角抽搐,想笑又碍于军纪威严,只能拼命忍住,憋得脸色通红。

诸葛亮立于刘湛另一侧,手中羽扇以恒定而优雅的节奏轻摇着,带起细微的风声,神色从容淡定,仿佛眼前局势尽在掌握。他接过郭嘉的话头,声音清越平和:“奉孝兄所言,虽带戏谑,却恰恰点出了此战之关键,亦是难点所在。我军陆战之锐,天下无双,铁骑所向,群雄辟易。然,水战之道,确为我军之短板,此乃客观事实,不容回避。欲平定江东,必先稳固荆州;欲稳固荆州,必先拔除夏口这颗钉子;欲拔除夏口,则必先克服水战之难,掌握大江制水之权。此乃南下必经之路,无可绕行。同时,亦可将其视作锤炼我大军水战能力、磨合步水协同之绝佳契机。祸福相倚,未必全然是坏事。”他的话语,总是能在困境中拨云见日,找到积极的一面,并给出清晰的路径。

刘湛微微颔首,他对诸葛亮的分析深以为然。他深知历史的大致走向,另一个时空赤壁之战的教训如同警钟,时刻提醒着他,长江不是黄河,水战更绝非陆战的简单延伸,它是一门极其复杂、需要专门技艺和经验的学问。“文聘将军的水军,如今到了何处?”他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期待。早在谋划荆州之初,他就未雨绸缪,命令驻守豫州、熟悉江淮水情的原刘表部将、现魏军水军统领文聘,提前率部沿淮水南下,伺机进入长江策应,为的就是应对今日之局面。

“回主公,”荀衍显然对此了然于胸,立刻答道,“文聘将军已率水军主力一万五千人,大小战船六百余艘,抵达庐江郡附近的江面。但因此前不明主公具体用兵方略,加之需要严密监视江东孙权的动向,防止其趁虚而入,故而暂时泊于江北险要之地濡须口一带,一边操练,一边待命。”

“传令文聘!”刘湛不再犹豫,声音果断,“留三千水军,战船百艘,由副将统领,继续于濡须口严密监视江东动静,若有异动,即刻来报!其主力水军,即日启航,溯江西上,与我南下陆路大军会猎于夏口!告诉他,孤在江边等他!” 下达完水军命令,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厅内肃立的张辽等陆路将领,语气斩钉截铁:“陆路大军,休整期已过,养精蓄锐多日!传令三军,明日卯时造饭,辰时开拔,兵发江夏!孤,要亲临前线,亲眼看看,这被南方人倚为长城的长江天堑,这滔滔江水,究竟能否挡得住我北地儿郎建功立业的热血与刀锋!”

“谨遵魏公之令!”众将齐声应诺,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震得厅堂梁柱上的细微尘土都簌簌落下。

……

建安五年的深秋,寒意渐浓。魏公刘湛亲率十五万大军,如同一条玄色的巨龙,浩浩荡荡离开已然臣服的襄阳,沿汉水南岸,水陆并进,旌旗帆影,迤逦数十里,遮天蔽日,直扑江夏郡腹地。陆路上,铁甲铿锵,马蹄如雷,步卒如林;水路上,征用的民船和部分战船满载粮草辎重,帆樯如云,与岸上大军齐头并进,声势浩大,沿途鸟雀惊飞,走兽遁迹。

与此同时,远在濡须口的文聘接到刘湛的军令,不敢怠慢,立即点齐麾下一万二千水军,五百余艘大小战船,升起风帆,擂响战鼓,如同一条苏醒的水中巨蟒,开始溯着奔腾的长江,破浪西上,目标直指数百里外的夏口。江风鼓荡着船帆,猎猎作响,船头劈开浑浊的江水,留下长长的白色尾迹。

刘湛有意控制着陆路大军行进的速度,并未追求急行军。他需要让这些大部分来自北方、习惯了干燥气候和平原作战的士卒,逐步适应南方潮湿闷热、水网密布、丘陵起伏的环境。沿途所经过的郡县,在襄阳迅速易主的巨大震慑下,几乎都是望风而降,地方官吏捧着印信户籍,早早地在官道旁跪迎王师。偶有几处忠于刘琦或刘备的小股部队据城顽抗,也被魏军先锋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荡平,起到了很好的杀鸡儆猴效果。

半个月后,魏军主力抵达江夏郡北部的重镇竟陵。此地距离夏口已不足二百里。刘湛下令前锋继续推进,占领夏口西面的重要水陆据点——沌口,并将中军大营设在沌口以北一片地势较高、视野开阔的丘陵地带,背靠汉水,前望浩瀚长江,进退皆宜。

站在刚刚搭建好的、高达数丈的营寨望楼之上,极目远眺,秋日高爽的天空下,壮阔的江景尽收眼底。但见长江浩荡,烟波渺茫,水势汹涌,横无际涯,仿佛一条真正的黄龙在天地间翻滚咆哮。江面宽阔处,几近十里,对岸的景物都显得有些模糊。水天一色,浑融难分,只有偶尔掠过水面的江鸥和远方的帆影,才能打破这片令人心悸的苍茫。

对岸的夏口城,依山傍水而建,黑色的城墙如同巨蟒般蜿蜒起伏,顺着山势攀升,雉堞如齿,在阳光下投下沉重的阴影。城头上,旌旗林立,隐约可见士卒巡逻的身影。而最引人瞩目的,是夏口城前方江面上,那一片连绵不绝、依托岸边复杂地形修建的庞大水寨!水寨以巨木为栅,铁索相连,寨门森严。寨内,数百艘荆州水军战船密密麻麻地停泊着,桅杆如林,帆布收拢,如同蛰伏的兽群。其中几艘高大的楼船,如同移动的水上堡垒,鹤立鸡群,极具视觉冲击力。江风猎猎,不仅带来了浓重湿润、带着鱼腥和水草气息的水汽,也送来了对岸水寨中隐约可闻的号角声、操练的呐喊声,以及一种临战前的紧张氛围。

“这便是长江……果然名不虚传,气象万千,非黄河之景可比。”刘湛深吸了一口这带着江腥味的空气,感受着与北方干燥凛冽截然不同的、湿润而略带粘稠的磅礴气势,由衷地感叹道。他身后,站着诸葛亮、郭嘉、周仓、徐晃、荀衍等核心文武,众人皆被这浩瀚江景所吸引,神色各异。

“主公,我军陆营已初步立稳,壕沟、鹿角、哨塔一应俱全。水寨选址也已确定,位于沌口以东江湾处,正在日夜赶工,抢建棹橹、码头和防御设施。文聘将军的水军,根据最新推算,预计三日后可抵达此处江面,与我军会合。”荀衍指着沙盘和实际江面对照,详细汇报道。

郭嘉裹了裹身上那件略显单薄的锦缎披风,抱怨道:“这江风,邪门得很,又湿又冷,无孔不入,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凉,关节都跟着酸疼。还真不如咱们北地的干冷痛快,那冷是冷在外面,多穿点就能扛住。这鬼地方……怪不得南方人打仗喜欢在水上漂着,我看呐,这岸上待着,比船上还难受几分。”他一边说,一边搓着手,似乎想汲取一点暖意。

诸葛亮则没有在意气候的不适,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仔细地观察着对岸水寨的布局、战船的型号、泊位以及江流走向,缓声道:“刘琦麾下这支水军,主要承自昔日江夏太守黄祖旧部,虽黄祖被孙氏所杀,但其骨干犹存。彼辈久居江夏,世代以渔猎、操舟为生,极其熟悉此地水性江情。观其战船,以速度见长的艨艟、灵活机动的斗舰为主,辅以走舸快艇,配置合理。其水寨依山形水势而建,暗合兵法,扼守要冲,彼此呼应,颇有章法。其水军主将,纵非旷世名将,也必是熟知水战、经验丰富之辈。我军初来乍到,地理不熟,水战生疏,切不可因陆战之胜而心生骄矜,轻视此敌。”

就在诸葛亮话音刚落下不久,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也像是为了打击魏军初至的锐气,对岸夏口方向的水寨,突然之间鼓声大作,如同闷雷滚过江面!

只见水寨厚重的栅门在绞盘声中缓缓开启,数十艘轻捷如燕的走舸快艇,如同离弦之箭般率先冲出,船上的水手赤着上身,肌肉虬结,喊着整齐的号子,奋力划桨,破开波浪,直扑江心!紧随其后的,是近百艘大小战船,主要以艨艟和斗舰为主,它们排成一个锋矢突击阵型,船桨齐动,帆桅调整,借着江风和人力,气势汹汹地朝着正在江面进行适应性巡逻、熟悉水情的魏军先遣船队发起了迅猛的进攻!

显然,夏口守军是想趁魏军陆路主力初至、远来疲惫,最重要的支援力量——文聘水军尚未抵达,江边水寨也尚未完全建成之际,利用己方在水战上的绝对优势,先发制人,给立足未稳的魏军一个狠狠的“下马威”,既能挫伤敌军锐气,也能提振自家因襄阳失守而有些低落的士气。

“来得好!”刘湛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精光一闪,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正愁没机会让儿郎们亲身见识一下真正的水战是何模样!传令:命我水军前部,依预案迎战,务必顶住敌军第一波冲击!各部沿江岸线严密戒备,强弓硬弩全部就位,防止敌船靠近我岸营,焚烧我粮草辎重!周仓,徐晃!”

“末将在!”两员猛将踏前一步,声若洪钟。

“命你二人各率本部五千精锐骑兵,沿江岸高速巡视,作为机动!若有敌军胆敢舍舟登岸,企图偷袭或建立滩头阵地,不必请示,就地歼灭,一个不留!”

“得令!”周仓、徐晃抱拳领命,眼中燃烧着战意,转身大步流星下望楼点兵去了。

命令通过旗语和快马迅速传达下去。位于沌口临时水寨中的魏军先遣船队,主要由投降的荆州水军士卒和部分在襄阳等地招募、仓促训练不久的北方新练水军组成,约五十余艘大小战船,在几名降将和新提拔的魏军水军将领声嘶力竭的指挥下,仓促升帆起锚,摇橹划桨,迎着敌人冲来的方向,勉力摆出一个防御阵型。江面上,顿时鼓号震天,箭矢如同飞蝗般开始对射,破空之声凄厉刺耳!

刘湛、诸葛亮、郭嘉等人,在望楼上屏息凝神,紧紧盯着数里外江心那即将爆发激战的区域。

只见荆州水军的战船,在经验丰富的舵手和水手操控下,如同拥有了生命的水中蛟龙。它们灵活地利用江风和流向,不断进行着小角度的转向、加速和迂回,船身随着波浪起伏,却始终保持着良好的稳定性和指向性。他们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并不急于与魏军船只接舷进行残酷的肉搏战,而是充分发挥其远程打击的优势。

那些体型稍小的斗舰和艨艟,如同游弋的狼群,利用速度优势,不断穿插、分割魏军相对笨拙的船队阵型,使其首尾难以相顾。船首和船舷安装的床弩,在水兵熟练的操作下,绞弦上箭,瞄准,“嘣”的一声闷响,一支支儿臂粗细、带着铁质箭头的巨型弩箭,便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狠狠地扎向魏军战船!

“砰!咔嚓!” 一支巨弩准确地命中了魏军一艘艨艟的船舷,坚固的木板如同纸糊般被瞬间洞穿,木屑如同爆炸般四散飞溅,露出里面惊恐的士兵。弩箭去势不减,又将后面一名躲闪不及的士卒直接钉在了甲板上,鲜血瞬间染红了船板。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安装在楼船和大型艨艟上的“拍杆”!那是利用巨大杠杆原理制作的武器,长长的杆子一端固定着沉重的巨石或者浸满火油的包裹。只听荆州水军船上号子齐响,士兵们合力拉动绳索,沉重的拍杆被高高扬起,然后带着万钧之势,猛地砸下!

“轰隆!” 一声巨响,一块数百斤的巨石狠狠地砸在了一艘魏军斗舰的甲板中央,整个船体都剧烈地一震,甲板被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下面的船舱传来一片凄厉的惨叫。破碎的木片、断裂的兵器以及血肉模糊的肢体被抛飞起来,又重重落下。更有甚者,一些拍杆掷出的是点燃的火球,拖着黑烟砸在魏军船只的帆布或者木质结构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借风势,迅速蔓延,浓烟滚滚,将整艘船变成了一座移动的火葬场。士兵们惊慌失措地试图灭火,却被对方精准射来的火箭如同点名般射倒,惨叫着跌入冰冷的江水中。

火箭如雨点般从四面八方落下,钉在船帆、桅杆、船舷上,滋滋地燃烧着,试图将魏军船只彻底点燃。江面上,火光与浓烟开始弥漫,空气中混杂着硝烟、血腥和木材燃烧的焦糊气味。

相比之下,魏军水军的应对,就显得左支右绌,混乱不堪。许多北方籍的士卒根本适应不了船只在水波中的剧烈摇晃,站在甲板上都需紧紧抓住缆绳或船舷才能站稳,更别提精准地开弓放箭了,射出的箭矢大多不知飞向了何处。操作床弩和拍杆的士兵更是手忙脚乱,装填缓慢,瞄准失准,射出的弩箭往往偏离目标甚远,拍杆的运用更是生疏,有时甚至误伤了靠近的友军船只。船只之间的调度指挥也频频出现失误,旗语混乱,鼓号不明,几艘战船在试图转向规避时甚至互相碰撞在一起,船桨纠缠,船体受损,引发了更大的混乱和恐慌。

虽然魏军士卒秉承了陆战时的勇悍作风,在少数几艘船成功与敌船接舷后,能够顶着箭雨,怒吼着跳上敌船甲板,挥舞着环首刀、长戟奋力砍杀,其悍勇之气一度压制了部分荆州水兵,甚至夺取了一两艘走舸。但在整体水战体系被压制的情况下,这点局部的悍勇,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迅速消融,无法扭转大局。

“混账!窝囊!真他娘的窝囊!”望楼上,性烈如火的周仓看得双眼喷火,额头青筋暴起,一双铁拳攥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立刻跳上一艘小船冲杀过去,“这帮只会在水里耍猴的孬种!有种上岸来,摆开阵势,跟爷爷真刀真枪,面对面干一场!使这些阴损招式,算什么英雄好汉!”他暴躁地来回走动,玄色铁甲叶片摩擦,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徐晃脸色同样凝重如水,他看得更为透彻,沉声道:“元福息怒。水战之法,与陆战迥异,并非单凭勇力可决胜败。观敌军之进退、配合、器械运用,皆远在我军之上。我军……水战根基浅薄,尚需时日磨练,非一朝一夕之功。”他承认差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和紧迫感。

郭嘉不知何时又从怀里摸出了那个似乎永远喝不完的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抿了一小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咂了咂嘴,看着江面上魏军船只狼狈不堪的景象,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调侃:“啧,看着咱们这些在陆地上能生撕虎豹的健儿,在江里像没头苍蝇一样扑腾,被人家当靶子打,这心里头……还真是不是滋味,跟喝了醋似的酸涩。不过嘛,”他话锋一转,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早跌跤比晚送命强。现在见见血,吃点亏,早点学乖,知道这水不是那么好玩的,总比将来在关键之战中,把文仲业那点宝贵家底一口气葬送在这江里要强得多。学费,总是要交的。”

诸葛亮的目光则始终追随着战场上的细节,尤其是敌军后方那几艘指挥船。他忽然抬起羽扇,指向荆州水军阵型后方,那艘体型最为庞大、装饰也最为华丽、竖着多层楼阁、桅杆上悬挂着特殊将旗的楼船,语气肯定地说道:“主公请看,那艘五层楼船,规制超群,周围有快艇护卫,其顶部令旗不断变换,红黄蓝白,指挥若定。方才敌军前军突击,两翼迂回包抄,中军压阵,皆是受此船号令,进退颇有章法,绝非寻常将领所能。夏口水军中,有此临阵指挥之能将,恐非优柔寡断的刘琦所能担任,亦非我所知的刘备麾下关张之风格……或许,是刘备新得之谋士,抑或是刘琦麾下另有精通水战的宿将未被我等熟知。”

刘湛顺着诸葛亮所指的方向望去,运足目力,果然见那艘巍峨楼船的顶部,不同颜色的旗帜按照某种复杂的规律不断升起、降落、挥动,而整个荆州水军的船队,也随之如同臂使指般变换阵型,进攻、掩护、后撤,井然有序。他沉声道:“孔明观察入微。看来,刘备身边,也并非全是倚仗武勇的莽夫,或者此人本就是刘琦麾下之将。此战之目的,历练为主,既已见识了敌军水战之能,也看到了我军之不足,目的已然达到。传令,鸣金收兵!令江面所有我军船只,不惜代价,摆脱纠缠,撤回水寨!岸边所有弓弩手,全力射击,掩护撤退!救治伤员,修补船只为先!”

“铛啷啷——铛啷啷——” 清脆而急促的金钲声,穿透了江面上的喊杀与爆炸声,在魏军水寨方向响起。正在苦战、损失惨重的魏军先遣船队,如同听到了仙乐,幸存的将领们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残破的船只,奋力调转船头,划动船桨,摆脱荆州水军的纠缠,向着自家水寨狼狈撤退。一些船只为了加速,甚至砍断了着火的帆索,丢弃了部分沉重的装备。

荆州水军见好就收,并未进行深远的追击,只是在江心重新集结列阵,船上的水兵发出胜利的欢呼和嘲弄的呐喊,对着撤退的魏军方向耀武扬威了一番后,才在指挥楼船的旗号命令下,整齐地调头,驶回夏口那坚固的水寨之中。江面上,只留下十几艘仍在燃烧或缓缓下沉的魏军战船残骸、漂浮的碎木、破烂的旗帜、以及无数随波逐流、挣扎呼救或已然僵硬的尸体,缓缓顺着滔滔江水,向东漂去,最终消失在茫茫水雾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初战失利,魏军水军损失了超过十五艘战船,伤亡、失踪人员接近千人,而被敌军俘获或击伤的则微乎其微。消息传回大营,虽然无人敢公开抱怨,但一种沉闷、压抑、甚至带着几分屈辱的气氛,不可避免地在新胜之师中弥漫开来,尤其是那些心高气傲的陆战将领们,更是觉得脸上无光。

……

刘湛回到中军大帐,立即召集所有高级将领议事。帐内烛火通明,映照着将领们或愤懑、或凝重、或羞愧的脸色。刘湛端坐主位,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并没有预料中的雷霆震怒,反而率先开口,语气沉稳而有力:“今日江上一战,我军受挫,损失不小。诸位心中作何感想?”

众将一时沉默,无人敢先开口。

刘湛继续道,声音提高了几分:“胜败,乃兵家常事!孤率军起于颍川,转战南北,亦非一帆风顺,岂能奢求每战必胜?何况,此战本意,便是要让尔等,让全军将士,亲身感受长江之险,水战之难!让我等这些习惯了在马背上砍杀的北地男儿,清醒地认识到,欲平江南,必先征服这滔滔江水!此战,便是我军学习水战所交的第一笔学费!些许挫折,何足挂齿?关键在于,要从这失败之中,学到什么!看出什么!”

他目光转向诸葛亮和郭嘉:“孔明,奉孝,你二人全程观战,洞察入微。依你们之见,我军水师今日之败,主要败在何处?细细道来,不必讳言!”

诸葛亮微微躬身,沉吟片刻,条理清晰地分析道:“亮观今日之战,我军水师之失,主要有三。其一,士卒不习水性,此为根本。船行江上,风波摇荡,北地士卒多感晕眩,站立不稳,何谈精准射箭、操持器械?战力十不存五。其二,操舟驾船之术,远逊对手。敌军水手,如履平地,进退转合,默契无比;我军则调度生疏,配合混乱,甚至自相碰撞,阵法之妙,无从谈起。其三,水战专用器械,运用极为不熟。床弩发射缓慢,精度堪忧;拍杆操作笨拙,时机力道皆差之千里;甚至对火箭之防御,也缺乏有效手段。”

郭嘉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接口道,语气依旧带着几分懒散,但内容却精准补充:“孔明说了三点,都很在理。我再补充第四点,或许也是最关键的一点——缺乏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精通水战、能临机决断、因敌变化的良将指挥!文聘将军未至,现有统领水军的,要么是刚刚归附、心志未定的降将,要么是习惯了陆战阵势、对水战一窍不通的勇将转职。让他们按照既定方略执行尚可,一旦战场形势瞬息万变,需要随机应变时,便显得捉襟见肘,难以发挥船队应有的合力,甚至可能做出错误决策。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于水战而言,此将尤为难得。”

刘湛听得频频点头,脸上非但没有不悦,反而露出赞赏之色:“分析得极为透彻,句句切中要害!既然找到了病症,那便对症下药!”他霍然起身,走到帐中悬挂的江夏地图前,手指敲打着地图,声音斩钉截铁,下达了一系列针对性极强的命令:

“第一,从即日起,水军操练强度加倍!所有北方籍士卒,无论官职高低,必须克服晕船,尽快适应船只颠簸!设立奖惩制度,能在颠簸船只上精准射中靶标者,重赏!依旧严重晕船、无法适应者,考虑转调陆师或辅兵!”

“第二,重金招募、重赏军中所有精通水性、善于操舟的士卒、渔夫、船工!让他们组成教习队,传授操舟、看风向、辨水流之技巧!同时,研究改进我军战船的操纵之法,力求提升灵活性与速度!”

“第三,工匠营全部动员起来!日夜赶工,修复受损战船!同时,集中所有能工巧匠,研究、仿制、甚至改进敌军使用的那种床弩和拍杆!要研究其结构、射程、威力,找出我军的不足,加以优化!对于防火措施,也要立刻研究,比如在船帆、船舷涂抹防火泥浆等!”

“第四,加紧与文聘所部的联络,令其务必尽快抵达!同时,传令荆襄各郡,乃至发文至许都,在军中乃至民间,广泛寻访、征召精通水战的将才!无论其出身如何,是寒门还是士族,是降将还是白身,只要确有真才实学,孤必不拘一格,破格擢拔任用!”

他一口气下达完所有命令,转过身,目光炯炯地扫过帐内每一位将领,最后走到帐口,掀开帘幕,望着外面灯火通明、正在紧急抢修船只、救治伤兵的忙碌景象,以及远方那条在夜色星光下依旧奔腾不息、发出低沉咆哮的长江,声音坚定而充满力量,传遍整个大帐:

“一次的败绩,一次的挫折,算不了什么!跌倒了,爬起来就是!这浩荡长江,就是我北地健儿最好的练兵场!这今日之耻,便是明日雪耻之动力!告诉全军将士,都把今日江上所见、所感、所痛,牢牢地记在心里!把这份屈辱,化作平日操练时更狠的劲头,更专注的精神!孤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北地儿郎,凭借你们的勇悍、智慧与不屈的意志,同样能在这曾经让我们吃亏的大江之上,操舟如飞,纵横驰骋,让那碧眼孙权、大耳刘备,都在这滔滔江水中,见识到我等的锋芒!我魏军之旗,必将插遍大江南北!”

魏公的决心、冷静以及对失败的正视与积极应对,极大地感染和激励了帐内众将。原本有些低沉的气氛为之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知耻后勇、迫切想要提升、渴望雪耻的昂扬斗志。

“谨遵主公教诲!必不负主公厚望!”众将轰然应诺,声音比之前更加响亮,充满了力量与决心。

初战失利的阴霾,并未能在魏军大营上空笼罩太久,反而像一剂猛药,刺激了整个军队的神经。当夜,江边的魏军水寨和陆营,灯火彻夜未熄。工匠的敲打声、将领的训话声、士卒操练的号子声、伤兵偶尔的声,交织在一起,比以往任何一个夜晚都更加响亮、更加密集,显示出一种强大的、不屈的韧性与活力。

而对岸的夏口城中,虽然为今日的小胜而举行了庆功,士卒士气得到了一定提振,酒肉的香气暂时掩盖了战争的恐惧。但刘备、刘琦,以及那位隐藏在幕后、指挥了今日水战的神秘将领,站在夏口城头,望着江北那连绵不绝、如同星河落地的庞大营寨灯火,以及那明显加快了数倍的水寨建设速度,还有那随风隐约传来的、充满力量的操练呐喊声,他们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心中的压力,非但没有因为一场战术层面的胜利而有丝毫减轻,反而如同这秋夜渐深的寒意,更加沉重地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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