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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离间与联盟

鲁肃带着一腔沉重、挫败与对未来的深切忧虑,乘坐那叶来时的扁舟,如同投入浩瀚江面的一粒粟米,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烟雨朦胧的江南岸,驶向他那心思难测的主公所在。魏军大营并未因这位江东使者的离去而有丝毫松懈,反而如同上紧了发条、注满了燃料的庞大战争机器,每一个齿轮、每一根轴承都运转得更加迅猛、更加精准。

连绵数日的秋雨终于在某个清晨停歇,久违的、略显苍白的秋日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江面上,蒸腾起最后一丝水汽。江面上的雾气彻底散尽,视野豁然开朗,仿佛一块被擦拭干净的巨大琉璃。对岸夏口城头那些依旧在飘摇的、代表刘琦和刘备的旗帜,以及江心那片依地形而建、桅杆林立如同荆棘丛生的水寨,在清澈的阳光下显得愈发清晰,也愈发刺眼,如同钉在江北魏军视野中的一根毒刺。

中军大帐内,气氛在援军抵达的兴奋过后,迅速回归到一种凝重而炽热的战略筹划状态。就在鲁肃离去后的第三日午后,沌口以西的江面上,出现了令所有魏军士卒为之振奋的景象。文聘率领的庞大水军舰队,终于如期而至,浩浩荡荡地驶入了预定水域。

那是一片真正意义上的舟船海洋!数百艘大小战船,按照舰种和功能,分成数个庞大的纵队,保持着严整的间距,缓缓破开江波,驶入视野。最为引人注目的,是那数十艘高达数层、如同一座座移动水上堡垒的巨型楼船,它们庞大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船体两侧密布弩窗矛穴,高大的橹楼之上,瞭望手和旗号兵的身影清晰可见,巨大的船帆吃满了风,鼓胀如云。紧随其后的,是数量更多的艨艟战舰,它们体型修长,速度较快,船首包裹着金属撞角,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再后面是灵活机动的斗舰,以及如同水中飞蝗般轻捷的走舸快艇。整个舰队帆樯如林,遮天蔽日,玄色的魏军旗帜在桅杆顶上猎猎作响,几乎铺满了沌口以西的广阔江面。船只破浪前行发出的哗哗声,船桨划水的整齐节拍,以及船上士卒隐约传来的号子声,汇聚成一股令人心悸的磅礴力量。

这些船只虽大多来自淮泗水系,与纯粹在长江风浪中锤炼出的荆州水师在船型细节、吃水深度乃至帆索设计上略有差异,但那森严有序的阵列、保养精良的船体装备、以及船上那些历经淮河、巢湖风浪洗礼的士卒们剽悍沉稳的气息,无不彰显着这是一支久经战阵、不容小觑的强大力量。他们的到来,瞬间改变了长江两岸的力量对比。

文聘一身擦得锃亮的水军将领特制鱼鳞细甲,外罩玄色战袍,在亲兵的护卫下,乘坐小艇登岸,快步走向中军大帐。他面容沉稳,皮肤因长年水上生涯而显得黝黑粗糙,目光坚毅,带着久经风浪的沧桑与沉静。踏入大帐,他抱拳躬身,声音洪亮而带着水手特有的粗粝质感:“末将文聘,参见主公!奉主公将令,率水军主力两万三千人,楼船三十五艘,艨艟两百艘,斗舰四百艘,走舸三百艘,并各类辅助船只百余,前来听候调遣!请主公示下!”

“仲业将军辛苦了!一路劳顿,来得正是时候!”刘湛脸上露出由衷的满意笑容,亲自离座上前,双手扶起文聘,还用力拍了拍他那结实如铁的肩膀,感受着甲片的坚硬,“有你麾下这支纵横淮泗的生力军加入,我军真可谓如虎添翼,如龙归海!拿下夏口,指日可待!” 他亲热地拉着文聘的胳膊,走到那巨大的沙盘前,“来,仲业,先熟悉一下当前敌我态势,江流水情,我军布防,以及……我们接下来要演的一出好戏!”

随着文聘这支强大水军的抵达,魏军在夏口地区的总兵力已稳稳接近二十万大关,大小战船总数超过一千二百艘,无论在兵力、船只数量、装备水平还是后勤补给上,都对困守夏口的刘琦、刘备联军形成了压倒性的、近乎令人绝望的优势。胜利的天平,从纸面数据上看,似乎已无可争议地彻底倾向了北方。

然而,刘湛及其麾下以诸葛亮、郭嘉为核心的最高谋士团,并未被眼前这巨大的优势冲昏头脑。他们深知,战争不仅仅是数字的对比,更是智慧、士气和时机的较量,尤其是面对长江天险和可能出现的潜在联盟。

“主公,文将军大军虽至,士气高昂,然鲁子敬昨日方去,其言犹在耳,其策必存于心。”诸葛亮羽扇轻摇,柔和的动作与他冷静的话语形成鲜明对比,打破了帐内因援军到来而自然产生的乐观气氛,“孙权其人,外示恭顺,内怀机心,绝非甘于寂寞、坐守江东之辈。他绝不会坐视我军吞并荆州,全据长江上游,对其形成居高临下之势。其遣鲁肃试探、调停失败,下一步,极有可能摒弃犹豫,转而采取更为激进实际的策略——那便是支持刘备,共抗我军。孙刘联合,其单个力量虽皆不足以与我抗衡,然一旦结成稳固同盟,刘备据夏口为前驱,孙权以柴桑为后援,倚仗长江天险,其水军亦颇精锐善战,若使其站稳脚跟,构建起完整的防线,则我军欲平定江东,必事倍功半,徒增伤亡与耗时,恐非一时之功。”

郭嘉斜倚在放着时令水果的楠木案几旁,似乎对那盘黄澄澄的橘子更感兴趣,随手拿起一个,慢条斯理地剥着,金黄的橘皮在他灵巧的手指下绽开,散发出清新的果香。他头也不抬地接口道,声音因含着橘子瓣而略显含糊,却依旧清晰:“孔明所言,分毫不差。这孙仲谋,年纪不大,心思却比他爹和他哥加起来还重,跟个万花筒似的。他肯定不想哪天早上一推开建业城门,就看到咱们的楼船帆影把他的太阳都给遮了。支持刘备这穷途末路的‘皇叔’,对他而言,是成本最低、效果最好的挡箭牌,既能消耗咱们,又能把战火挡在江东之外。所以呐,”他用力咽下橘子,拍了拍手,“咱们绝不能让他们俩舒舒服服地勾搭到一起,你侬我侬,同舟共济。”

他拿起另一瓣橘子,对着阳光看了看,仿佛在欣赏其晶莹的纹理,语气带着一种玩味的戏谑:“得给他们这还没捂热乎的‘盟约’之间,埋几颗不大不小的钉子,洒上点能让人心里刺挠的辣椒面。让他们就算勉强凑到一起,也是同床异梦,各怀鬼胎,互相提防,生怕自己这边多流一滴血,让对方捡了便宜去。”

刘湛目光锐利如刀,在两位风格迥异却同样智计超群的谋士脸上扫过:“具体该如何操作?这离间之计,从何入手?又如何能确保其见效?”

诸葛亮显然早已深思熟虑,他成竹在胸地缓步走到沙盘前,羽扇先精准地点在代表夏口的模型上,随即沿着长江水道,平滑地划向东南方代表孙权前线大本营柴桑的位置。“孙刘之间,固有共同抗我之利益驱使,然其内在矛盾与猜忌,亦是根深蒂固,此乃我可利用之基。”他声音平稳,分析透彻,“其一,刘备乃客军,势穷来投,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孙权对其必然心存猜忌,此乃雄主天性,恐其名声在外,善于笼络人心,一旦获得喘息之机,便可能坐大难制,甚至反客为主,鸠占鹊巢。其二,刘备素以‘英雄’之名,‘仁德’之称闻于天下,其志在复兴汉室,岂是久居人下之辈?孙权年少聪慧,岂能对此毫无防范,甘心为其火中取栗?其三,双方兵力、地位、资源完全不对等,联盟之中,谁为主导?听谁号令?利益如何分配?这些看似细节的问题,实则是滋生龃龉的温床,稍加挑拨,便能酿成大患。”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洞悉人性与局势的智慧光芒,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亮以为,离间之计,需环环相扣,因势利导,可分三步走。其一,示敌以弱,骄其心,懈其志。我可令文聘将军麾下主力水军,暂缓发动大规模正面进攻,只进行小规模、低强度的骚扰和侦查,示之以我军水战新败,文聘部初至,尚需磨合,短期内无力破寨之假象。令孙刘产生错觉,以为可凭借长江天险与现有兵力高枕无忧,从而放松警惕,放缓联盟整合的步伐,甚至可能因‘局势缓和’而滋生内部争论。”

“其二,明暗结合,乱其谋,惑其心。”郭嘉恰到好处地接过话头,将手中捏着的橘子皮在指尖转了转,然后手腕一抖,那橘皮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入了数步之外熊熊燃烧的炭盆之中,“噗”地一声激起一小簇跳跃的火星,散发出短暂的焦香。他对自己这手“绝活”似乎颇为得意,挑了挑眉,继续说道:“明面上,主公可再修书一封,遣使送往柴桑,直接给那孙权。这次语气可以比对待鲁肃时稍微缓和些,重申愿与江东和睦通好之意,甚至可以假意抛出一个诱饵,比如承诺若孙权谨守中立,不插手荆州之事,待我平定荆襄后,便可上表天子,表奏其为扬州牧,加九锡,增封邑之类的空头官职,以示‘安抚’和‘诚意’。关键点在于,这封信要写得冠冕堂皇,并且要大张旗鼓地送,最好能让夏口那边的细作也能探知此事,但又不能显得太过刻意。”

他狡黠一笑,那笑容如同狐狸看到了钻进鸡舍的路径:“暗地里嘛,这才是重头戏。咱们可以动用‘听风’的精干人手,分头行动。一部分人,冒充江东的细作或对孙权不满的士人,在夏口城内及守军之中散播谣言。内容嘛,可以多样些,比如就说孙权与主公已有密约,欲借魏军之手削弱甚至除掉刘备、刘琦,以其二人之人头或擒获,作为换取江东平安、甚至未来瓜分荆州部分利益的筹码。另一部分人,或者换个时间,再散播刘备暗中与主公麾下某位重臣联络,欲卖孙刘联盟以求自保,换取自身富贵前程的消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互相矛盾也没关系,就是要让他们内部自己先乱起来,互相猜忌,看谁都像是内鬼。”

“其三,寻隙挑拨,激其变,裂其盟。”诸葛亮再次开口,将策略推向更深层,“待其在外界压力与我之‘示弱’下,联盟初成,必然要有一定的分工协作,比如防区划分、粮草调配、战利品分配等。我可敏锐地利用此点,在未来的作战中,集中优势兵力,猛攻其中一方负责的防线或部队,而对另一方负责的区域网开一面,或者只是进行佯攻牵制。例如,若孙权派遣援军入驻夏口,协防某处,我可佯装主力猛攻孙权援军驻守的营垒或水寨,却对邻近的刘备部防线只作监视;或者反之,猛攻刘备部,而对孙权援军稍作放纵。如此,在战场上遭受猛烈攻击、损失惨重的一方,必然会对‘幸免’的另一方产生极大的怨恨,认为其保存实力,见死不救,甚至怀疑其与我有默契。嫌隙一旦产生,尤其是在血与火的战场上,便会迅速放大,联盟的信任基础将荡然无存,自危之下,分崩离析不远矣。”

刘湛听得目光炯炯,连连点头,此计虑之深远,环环相扣,将人性弱点与战场态势结合,可谓老辣狠准。“此计大善!步步为营,直指要害!便依二位先生之策行事!”他当即决断,分派任务:“奉孝,散布谣言、伪造相关‘证据’、以及引导舆论之事,由你全权负责,‘听风’各部,荆襄降卒中可用之人,乃至所需金银,随你调用,务必做得隐秘自然,如同春雨润物,无声却透!”

“主公放心,这等耍心眼、搅浑水的事情,嘉最是在行。保管办得妥妥帖帖,天衣无缝,让那孙权和刘备,心里都跟有十七八只猫爪在挠似的,坐卧不宁。”郭嘉笑嘻嘻地领命,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文若,”刘湛看向荀衍,“以我名义,草拟给孙权的书信,此事由你执笔。语气务必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要显得我确有缓和局势、专注荆州之意,略带一丝对江东力量的‘认可’与‘忌惮’,又不能失了朝廷魏公的威严与底线,其中的分寸,你自行把握。”

“衍,明白。必当字斟句酌,使其看似诚意满满,实则空无一物,留足想象与猜忌空间。”荀衍躬身领命,他精于文辞,对此任务心领神会。

“仲业,”刘湛最后看向沉稳的文聘,“你部远来辛苦,可允士卒休整两日,恢复体力,熟悉此地水文。两日后,沌口所有水军船只,包括原有部属,皆由你统一调度指挥!就按孔明之策,前期以小型船队进行袭扰、侦查为主,麻痹敌军,同时,你要抓紧时间,让淮泗水军与荆州降卒及新练水军尽快磨合,熟悉彼此战法旗号,演练协同作战!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聘,领命!必竭尽全力,整训水师,不负主公重托!”文聘抱拳沉声应道,语气中充满了责任感与信心。

……

就在魏军紧锣密鼓地实施离间计的同时,长江南岸的夏口城内,气氛同样复杂、微妙,且日益压抑。

刘备与刘琦确实通过鲁肃秘密留下的渠道,大致了解到了江北会谈的结果——魏公刘湛态度极其强硬,毫无转圜余地,拒绝任何形式的调停,吞并荆州之意坚如磐石,战争已是唯一出路。这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是他们预料之中的结局,但由鲁肃亲口证实,仍让本就如履薄冰、寄望于外交斡旋能带来一线生机的二人,心头如同被压上了千斤巨石,更加沉重,呼吸都感到困难。

“叔父!如今之计,鲁子敬已然无功而返,刘湛咄咄逼人,江北大军云集,眼看……眼看就要发动总攻!我等兵微将寡,独力难支,唯有与江东孙氏联合,方能有一线生机了!”刘琦面色苍白如纸,因为恐惧和焦虑,手指都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紧紧抓着刘备的衣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声音带着哭腔和显而易见的慌乱。他本就生性懦弱,缺乏主见,面对江北那日益庞大、遮天蔽日的敌军阵容,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联合孙权”这个选项上。

刘备心中何尝不知这是目前唯一看似可行的出路?但他更深知,与那位碧眼紫髯、年纪虽轻却心思深沉的孙权联合,无异于与虎谋皮,前景难测。他强压下心中的翻腾与忧虑,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从容,反手握住刘琦冰凉的手,用尽可能沉稳、令人安心的语气说道:“琦侄儿稍安勿躁,你所言甚是,句句在理。孙权虽年轻,然其继承父兄基业,雄踞江东六郡,兵精粮足,甲胄齐全,更兼有周瑜、鲁肃、张昭等文武贤才尽心辅佐,实力不容小觑。若能与我等真诚联手,同仇敌忾,依托长江天险,水陆协同,未必不能与那刘湛抗衡,保得荆襄一隅之地!此乃存亡续绝之关键!”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即刻亲自修书,陈说利害,派简雍为使,其人口才便给,忠诚可靠,命其星夜兼程,前往柴桑,面见吴侯,务必说动他,共商抗敌大计!”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或者说,不如郭嘉的算计快。还没等刘备的书信正式送出,夏口城内,大街小巷,军营伙房,甚至是在江边修补渔网的老翁之间,已经开始悄然流传一些令人极度不安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流言蜚语。

“不能吧?鲁肃先生不是刚走吗?不是说要求联合咱们一起打北边吗?”同伴一脸不信。

“嘿,这官面上的话,能全信?我听说啊,北边许了吴侯天大的好处,什么扬州牧,加九锡,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条件就是……就是拿咱们夏口,拿刘皇叔和咱们公子的人头,做那投名状呢!”先前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耳所闻。

“嘶……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前两天我还听人嚼舌根,说……说刘皇叔他……他好像也派了心腹,偷偷去过江北呢……这世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流言如同无形无影却又无孔不入的瘟疫,在缺乏娱乐、内心惶恐的士兵和百姓中悄然蔓延、发酵。它们往往没有确切的来源,没有具体的时间地点,但那模糊的指向性,那关乎生死存亡的敏感内容,却比任何确凿的证据都更能撩拨人们脆弱而紧张的神经,轻易地播下猜疑的种子。刘备很快察觉到了这股弥漫在空气中的诡异气氛,又惊又怒,立刻找来关羽、张飞,严令他们彻查流言来源,抓出首要散播者,就地正法,以儆效尤!但郭嘉手下“听风”组织的运作何其隐秘老辣,那些真正的源头早已如同水滴融入江河,隐匿在成千上万张惶恐的面孔和混乱的人心之中,如何能查得清?抓到的,不过是一些人云亦云、以讹传讹的糊涂虫罢了,反而更增添了事情的诡异色彩。

与此同时,江北魏军水寨的表现也一反常态。按理说,文聘如此庞大的生力军抵达,理应士气大振,积极求战。但魏军水师除了每日例行公事般派出十几艘走舸斗舰,在江心晃悠一圈,偶尔靠近射几支无关痛痒的火箭,或者与夏口巡江船队进行小规模、接触即走的摩擦外,并未有任何准备大规模进攻的迹象。庞大的舰队静静地泊在水寨中,更多的像是在进行内部编练和休整。这种反常的、暴风雨前的宁静,结合城内那愈演愈烈、斩不断理还乱的诡异流言,让刘备手下的重要谋士简雍都感到了深深的不安和巨大的压力。

“主公,此乃刘湛与郭奉孝之离间毒计也!其心可诛!”简雍眉头紧锁,清癯的脸上满是凝重,他一语道破天机,“彼辈深知强攻不易,故欲先行乱我军心,动摇我抵抗意志,更要紧者,是欲在我与江东联盟未固之前,便埋下猜忌之楔子!流言虽粗陋,未经证实,然其毒辣之处,正在于此!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恐不需多久,便会动摇根本!”

刘备背负双手,在简陋的州牧府议事厅内焦躁地踱步,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我岂不知此乃敌人奸计?然……然人言可畏,众口难调!如今营中将士已有人心浮动之象,交头接耳,疑虑丛生!若此等流言传入孙权耳中,以其多疑之性,联盟之事恐生巨大波折,甚至……功亏一篑!届时,我等人孤城悬于江畔,内忧外患,如之奈何?!”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和无力感。

……

正当夏口城内为魏军散布的流言所困,忙于内部安抚与整顿时,刘备的使者简雍,历经艰辛,躲过魏军巡江船队的耳目,终于成功抵达了位于长江下游的江东军事重镇——柴桑,并在鲁肃的引荐下,见到了年轻的吴侯孙权。

孙权的相貌与北方流传的画像或刘湛凭借历史记忆想象的颇有不同。他生得碧眼紫髯,方颐大口,面容骨骼清奇,虽然年纪不过二十六七,但高坐于主位之上,目光开合之间,精光闪烁,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与深沉,绝非寻常纨绔子弟可比。他仔细地、逐字逐句地阅读了刘备那封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几分悲壮气息的亲笔信。信中,刘备痛陈刘湛“名为汉相,实为汉贼”,挟持天子,荼毒百姓,若让其全据荆州,则“江东危如累卵,覆巢之下无完卵”,最后恳请孙权“念及昔日同盟之谊,兴仁义之师,共戮国贼,以安汉室江山,保境安民”。

吴侯府议事大堂内,气氛同样凝重而充满分歧。以张昭、顾雍、秦松等为首的一派文臣元老,大多主张持重谨慎,认为刘湛势大,已定北方,携百万之众南下,不可轻易与之开战,锋芒正盛。他们主张不如趁其与刘备相争于江夏,江东应抓紧时间巩固内部防务,整饬武备,甚至可派遣使者,向刘湛示好,争取一个有利的外部环境,至少避免引火烧身。张昭更是直言:“曹公豺虎也,挟天子以征四方,动以朝廷为辞,今日拒之,事更不顺。且将军大势可以拒操者,长江也。今操得荆州,奄有其地,刘表治水军,蒙冲斗舰,乃以千数,操悉浮以沿江,兼有步兵,水陆俱下,此为长江之险,已与我共之矣。而势力众寡,又不可论。愚谓大计不如迎之。”

而以周瑜、程普、黄盖、韩当等为首的一派武将及少壮派将领,则力主联合刘备,坚决抗御刘湛。他们认为长江天险依然可恃,刘湛北方士卒不习水战,水土不服,乃兵家大忌,正是破敌良机。周瑜更是态度鲜明,信心十足。

双方在堂上争论不休,面红耳赤。而鲁肃带回来的刘湛那强硬傲慢、视江东如无物的态度,以及近日江北魏军援军抵达后反而“示弱”的诡异举动,还有那通过不同渠道隐约传到江东的、关于刘湛给孙权许以高官厚禄的“密信”流言,更是让这场决定江东命运的战略争论,充满了复杂的不确定性和猜疑的阴影。

孙权高坐堂上,碧色的眼眸深处,亦是矛盾重重,波澜起伏。他既不甘心坐视刘湛吞并荆州,全取长江之利,从此将刀锋直接悬于江东头顶,这不符合他开拓进取的雄心,也违背其父兄奠定基业的初衷;但另一方面,与如此强大的魏军正面开战,风险巨大,一旦失利,江东基业可能毁于一旦,这又让他心存畏惧,难以决断;更深层次的,是他对刘备这个素有“英雄”之名、善于笼络人心的客将,充满了天然的、难以消除的猜忌和防备,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

就在孙权眉头紧锁,举棋不定,倾向于再观望片刻之际,位列武官之首的周瑜,毅然站了出来。他姿质风流,仪容秀丽,宛如玉树临风,但眉宇间却蕴藏着统兵大将的英气、果决与睥睨天下的自信。

“主公!”周瑜的声音清朗如玉磬,却又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瞬间压过了堂上的议论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诸人徒见刘湛书言水步八十万,而各恐慑,不复料其虚实,便开此议,甚无谓也!今以实校之:彼所将中国人,不过十五六万,且已久疲;所得刘表众,亦极七八万耳,尚怀狐疑。夫以疲病之卒,御狐疑之众,众数虽多,甚未足畏!”

他目光如电,扫过主和派的文臣,最后坚定地落在孙权脸上,分析透彻,信心满满:“刘湛虽托名汉相,实为国贼!其挟天子以令诸侯,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今日我若弃荆州不救,坐视其吞并刘琦、刘备,尽收长江之利,则我江东门户洞开,彼可顺流而下,舳舻千里,旌旗蔽空,旦夕可至我疆界!届时,我江东六郡,山川之险与之共之,岂能独存?唇亡齿寒,此之谓也!”

他再次强调刘备的价值:“刘备,天下枭雄,与操有隙,寄寓于刘表,表恶其能而不能用也。今刘备与刘琦合兵,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更兼有葛亮为谋,其与刘湛势不两立,正可为我江东之天然屏障,前驱之锐卒!与我联合,共抗强敌,此乃上天以刘湛授我也,千载难逢之机,岂可因些许未经证实之流言、无端之猜忌而错失良机,自毁长城?!”

最后,他掷地有声,主动请缨,并指出了北军的致命弱点,提出了必胜的理由:“瑜请得精兵三万,进驻夏口,保为主公破之!刘湛北军,远来疲惫,不习水战,此其一;荆州新附之众,尚未归心,非真心为其效死,此其二;今又时值深秋,即将入冬,北马不习南方水土,缺乏草料,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间,不习水土,必生疾病,此其三!此数者,皆用兵之大患也,而刘湛皆冒然行之!主公,擒刘湛,定天下,正在今日!愿主公勿再迟疑,早定大计!”

周瑜这番高屋建瓴、透彻淋漓的分析,尤其是精准点出了北军不习水战、水土不服、马缺草料等致命弱点,极大地鼓舞了主战派的信心,也如同一剂强心针,深深打动了内心本就倾向于抵抗的孙权。

只见孙权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脸色因激动而泛红,碧眼之中射出决绝的光芒!他“仓啷”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用力砍向面前奏案的一角,木屑纷飞!他手持断剑,厉声喝道,声音如同惊雷,震撼了整个议事堂:“老贼刘湛欲废汉自立久矣,徒忌二袁、吕布、刘表与孤耳!今数雄已灭,惟孤尚存!孤与老贼,势不两立!公瑾之言,甚合孤意!抗魏之事,已决!诸将吏敢复有言当迎操者,与此案同!”

至此,尽管内部仍有杂音,尽管魏军的离间计在暗中发酵,但在强大的外部压力和周瑜力排众议的推动下,孙刘联盟,终于得以在危机重重中初步确立。孙权当场任命周瑜为左都督,程普为右都督,鲁肃为赞军校尉,协助画方略,率精兵三万,战船数百艘,即日启程,溯江西上,前往夏口与刘备会师,共抗强敌!

长江之上的战云,因这两大弱势集团的初步联合,而变得更加浓重、更加扑朔迷离。一场决定荆州归属、乃至影响未来天下格局的宏大决战,已如箭在弦上,无可避免。

……

江北,魏军大营,中军望楼。

探马将周瑜率江东水军主力离开柴桑、西进夏口的消息,飞报入帐。

刘湛闻报,站在望楼上,遥望东南方向,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忧虑,反而眼中闪过一丝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意料之中的锐利光芒。他看向身旁一左一右如同哼哈 二将般的诸葛亮和郭嘉,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鱼儿,闻着腥味,终于还是忍不住上钩了。而且,来的还是周瑜这条江东最大的‘鱼’。接下来,就该看二位先生,如何在这看似牢固的联盟甲胄之下,巧妙地撬开缝隙,再给他们加上一把火,让这火烧得越旺越好了。”

郭嘉嘿嘿一笑,不知又从哪儿摸出个酒葫芦,拔开塞子灌了一口,惬意地哈出一口白气,望着长江上逐渐加强的东南风,语带双关地说:“主公放心,柴火、火油、还有那点风的引子,嘉早就备得足足的了,就等这东南风一起,看咱们怎么把这锅水,给他彻底烧开,煮一锅好粥!”

诸葛亮羽扇依旧轻摇,目光沉静地望向南方,那里,夏口与江东援军正在汇合。他淡淡地补充道:“联盟初成,其势虽张,其基未稳。破之之道,已在昨日定策之中。请主公静待佳音。”

江风渐起,吹动三人的衣袂,也吹动了长江之上那愈加浓烈的烽火硝烟之气。一场智慧与勇力交织的大幕,正缓缓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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